第7章寒心暖绢-《天下第一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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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榴莲额上冒出了汗,双腿哆嗦着,却依然梗着脖子道:“要杀要剐尽管来,小爷我不怕!”

    秦玖笑吟吟地品了口茶,“莲儿啊,你今年也十七了。有些事,不要光用耳朵听,还要用眼睛去看。”

    榴莲惊讶地望着秦玖,品味着她这句话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你下去吧!”秦玖言罢,懒懒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榴莲站在那里半晌没动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不杀我?”榴莲小心翼翼问道。

    秦玖睁开眼睛,斜睨着他问道:“原来莲儿这么希望被杀啊。如此,我那个新想起来的杀人方法……”话未说完,榴莲跳了起来,“九爷,我刚才什么也没说。”言罢,好似兔子般蹿了出去。

    暖阁外的走廊上,黄毛正站在架子上晒着日光打盹。榴莲心情好,忍不住摸了摸黄毛头上的毛。黄毛一下子醒了,浑身羽毛竖起,歪着脖子说道:“滚开,别动小爷我的毛!”

    榴莲傻了。黄毛昨儿个跟着他学会了,现在也自称小爷了。

    樱桃和榴莲之事,就这样被秦玖放了下来。至于樱桃要如何去向姚昔儿交代此事,那就是她的事了,但秦玖想,樱桃肯定会隐瞒此事。

    秦玖伤好后,便每日到司织坊去做事。

    司织坊下面分三个局,分别为针工局、织染局和采买局。秦玖为司织坊的掌事,统领下面三个局的管事。其中针工局和织染局的管事皆是宫中女官,一名宁淑,一名李湘容。采买局的管事是一名太监,名曹福顺。司织坊三个局每日里都挺忙,但秦玖这个掌事却是一个闲职,每日里只需去转一趟便可。

    这日,秦玖在织染局的织坊内看到一匹正在织的白绢。这匹白绢是双层丝线织就,布料很厚实,其质地却轻柔温软,色泽晶莹如玉。

    秦玖对于织染刺绣可说是内行中的内行,一摸这匹白绢,心中便微微一动,难道这匹白绢的丝线是出自云韶国的暖丝?

    云韶国位于大煜国南面,国内湖河纵横,气候温和,适于植桑养蚕,所以云韶国盛产丝绸。而这种暖丝,却是云韶国特产,是由一种生于湿热地带的暖蚕所吐,这种丝不似其他丝摸上去寒凉,而是带着丝丝暖意,最适宜做冬日的裙袄。但这种蚕极难养活,所以这种丝线产量极低,致使暖绢这种丝绢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,也只有云韶国的皇室之人才有缘得到。

    当年她特别想得到这么一件暖绢做成的衣衫,可终究是无缘得到,没想到今日竟在织染局看到了。

    “李管事,这匹白绢的丝线是产自云韶国的暖丝吧,不知采买局是如何采买到的?”秦玖有些惊异地问紧随在她身后的织染局管事李湘容。

    李湘容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,生得很秀丽,听到秦玖问话,忙清声答道:“秦掌事,这暖丝曹公公可没那个本事采买到,听说这是安陵王殿下送来的,要我们织染局织成双层白绢,再由针工局做件衣裙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是安陵王送来的,这么说,他定是要为他母妃裁制衣裙,你可要好好督促才是。”秦玖笑吟吟说道。

    “秦掌事这次猜错了,娴妃娘娘一向礼佛,这种衣裙她是穿不着的,这衣裙安陵王是为苏小姐而做。正月二十是丽京有名的祈雪节,苏小姐是要上台祈雪的。秦掌事,你初到丽京,一定不知道祈雪节吧!”

    秦玖眯眼,祈雪节,她太知道了!

    或许,这个世上,再没有人比她更知道祈雪节了。可是,她竟忘记了祈雪节快要到了。

    那延绵数里的香雪海,已经开花了吗?

    那蜿蜒绕过梅林的镜湖,此时还是冰封中吗?

    才不过三年,一切,似乎都恍如隔世的烟云。

    李湘容看秦玖神色有些恍惚,以为她没听说过祈雪节,压低声音,有些神秘地说道:“说起来,祈雪节也是丽京城一大盛事,它的由来,还有一个典故呢。”

    秦玖侧首打量着李湘容,见她虽一脸神秘,但杏目中却含着一丝谨慎。她微微一笑,故作惊讶地问道:“祈雪节还有典故吗?说来听听。”

    李湘容笑吟吟道:“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典故。就是六年前,京畿一带自从秋收后便再不曾降雨,这年冬天,也是一冬无雪。上元节后天气愈加干冷,既无转暖也无转阴的迹象,京畿四野土地干裂,无一丝回春的迹象。九蔓山脚下有一大片梅林,往年这个时候梅花也该绽放了,那一年却迟迟不开。当今圣上极重与民休息,所以早在腊月起,便颁布了祈雪的告示,但并无效果。正月二十日那日,一位官家小姐出城到九蔓山脚下的梅林中抚琴一曲,那首曲子叫《悯民》,后来,你猜怎么着?”

    后来怎么着?秦玖自然比谁知道得都清楚,但还是微微一笑,故作惊异地挑眉,“莫非后来便天降大雪了?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秦掌事猜对了。那官家小姐接连抚曲五遍,便有雪粒子从空中飘落,其后便转为雪片,纷纷扬扬下了一日一夜。而且,更奇的是,第二日一早,绵延数里的梅林竟悉数开花,当真是香雪如海。这消息引得京中贵族纷纷到香雪海踏雪赏梅。当今圣上听闻此事,龙颜大悦,遂将正月二十日定为祈雪节。每年这一日,让京中的大家闺秀到梅林去抚琴奏乐,久而久之,这一日便成了丽京城大家闺秀斗乐的日子。祈雪倒在其次,斗乐才是主要。”

    秦玖抚摸着暖绢,缓缓说道:“其实也不过是巧合罢了,倘若琴曲能让老天开眼,这世间当会少一些冤魂。”

    “秦掌事说得是!”李湘容微笑着说道。

    “这么说,祈雪节倒真是一场盛事。只不知那位官家小姐是何人?”秦玖漫不经心地问道。

    李湘容眼角一扫,谨慎地笑道:“这个人,秦掌事倒无须知道,只因她早已犯了重罪,在三年前已经畏罪自焚了,她的名讳,我们都是不敢说的。”

    秦玖没想到,过了三年,京中人谈起她还是讳莫如深。

    畏罪自焚!

    这四个字就好似一个淌着鲜血的魔咒,牢牢吸附在白素萱这三个字上。

    秦玖凝起眉头,微微眯眼,羽睫低垂处,清冷的眸中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哀凉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,那我是无福得见了。”秦玖淡淡说道,看到李湘容恭谦地笑着,似乎不欲再谈这个话题,遂话锋一转问道:“方才李管事说这匹暖绢是安陵王殿下打算送给苏小姐的,这位苏小姐是不是让严王烟花示情的苏相千金苏挽香?听说她也要登台?”

    “不错。正是苏相的千金苏挽香小姐。”李湘容说道。

    秦玖怎么也没有想到,原来,安陵王颜夙喜欢的人,也是苏挽香。这么说,在上元节他用竹灯来取悦的女扮男装的那位裘衣公子,便是苏挽香了。果然是一个标致的人儿。

    “难得安陵王殿下喜欢苏挽香小姐。我们做奴婢的,定要将这件衣裙裁制得漂亮别致。你们今日务必把这匹暖绢织好,尽快送到针工局去,两日后便是祈雪节了,别赶不及了。”李湘容吩咐织布的女子道。

    秦玖闻听此言,眸光一凝,笑吟吟问道:“这么说来,安陵王殿下还未曾得到苏小姐的芳心?”

    “据说是呢,这位苏小姐才华出众,尤善乐器和刺绣,京中无人出其右。这两年祈雪节上的斗乐,皆是她拔得头筹。可是她心气也极高,这两年到苏府求亲者快要踏平苏府的门槛了,可她谁都没看上眼。”

    秦玖讶异地挑了挑眉。没想到苏挽香如此出众,可为何当年她从未听说过此人?

    秦玖巡视完织染坊,便乘马车去了玲珑阁。她没有直接去见慕于飞,而是在一楼的大厅中找了座位坐下,暗中命枇杷去向慕于飞打探关于苏挽香的消息。片刻后,枇杷悄无声息地回来对她说:“慕阁主说,苏挽香是苏相的三女,自小体弱多病,一直寄养在苍梧山的庵堂里。五年前才从苍梧山接回来,但她因体弱鲜出门。两年前病好后,才在京城崭露头角。”

    苍梧山的庵堂。

    秦玖微微苦笑。

    她记得,颜夙的母妃尚佛,每年都会到苍梧山的白云庵去修行。

    这么说,颜夙是在去白云庵探望母妃时认识苏挽香的?

    这么说,他和苏挽香认识很久了?

    或许是五年,或许是七年,甚至更久?怪不得那两个金吾卫告诉他,说他从未喜欢过她,他心中早已另有其人。

    秦玖唇边慢慢浮起一抹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。

    这一次的祈雪节,倒是很值得期待啊!

    榴莲自从上次来过玲珑阁后,便对这里的美食念念不忘。此时坐在桌畔,眼巴巴等着秦玖点菜。秦玖原本到玲珑阁只想打探苏挽香的消息,看到榴莲的馋样,微微一笑,遂叫了小二过来,换到了二楼的一间雅室。

    秦玖点了玲珑阁最负盛名的几道招牌菜,又要了一坛秋叶红。

    刚才在一楼的大厅内,她发现玲珑阁中宾客盈门,比之三年前还要热闹。当年,她在机缘巧合之下,遇到了慕于飞,发现了他的经商才能。朝廷不允许官员经商,于是秦玖自己投了银两,瞒着家里人开了玲珑阁。这件事,除了昭平公主,再无人知晓。她建立玲珑阁时,从未想过它会这么兴旺,更未曾想到,它会成为自己在这丽京城中,唯一可靠的落脚之地。

    玲珑阁位于天一街最繁华的地段,但里面的装潢却以朴素静雅为主,极重视情调,这让玲珑阁在丽京城那些以豪华富丽为宗旨的酒楼中脱颖而出。当然,光是因为这些,玲珑阁也不会这么兴旺,酒菜一流才是王道。一入门,那飘浮在空气中,引人食指大动的香味,是最大的吸引。

    一杯秋叶红还不曾饮完,就听得雅室门口有人说道:“怎么回事,这间雅室被人包了?你不知这是我家主子常来的雅室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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