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苦涩回忆-《天下第一嫁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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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涤尘立刻闭了嘴,那些聒噪的少年也住了口,林中顿时静悄悄的。
白素萱正在作画的手微微一顿。她没想到这个叫涤尘的少年姓谢。谢家和白家都是大煜国的世家大族,谢涤尘这个名字隐隐有些耳熟,她细细一想,便想起他是谢家的长孙。她知道谢涤尘如今在皇宫里做二皇子伴读,这个被他叫作二爷的紫衣少年,莫非就是二皇子颜夙?
怪不得他,通身的贵气。
素萱每年都会随母亲白夫人进宫去觐见姑母白皇后,曾听姑母夸赞过二皇子颜夙,说他文韬武略如何如何出色。
素萱此时猜着了他的身份,却故意不去理睬他,只坐在青玉案前提笔开始挥洒。她原本故意冷落颜夙的,但一提笔,便忘了周遭之事,她下笔或轻或重,磊落挥霍,如痴如醉。
飞白、沉墨、中锋、散豪,各种笔法变换着,在宣纸上画出遒劲的枝干,浓墨淡彩的梅花。
当天空中第一片雪花飘落到宣纸上时,素萱这幅画已然作好。
她低眸看去,淋漓的墨韵中,隐有雾气氤氲,墨华飞动。远山大气磅礴,笔锋嶙峋,近水静雅秀丽,笔锋恬淡,梅林浓墨淡彩,笔法颖脱。
她搁下笔才忽然醒悟到身侧还有人在看。颜夙站在她身侧,手中依然牵着那只野鹿,但视线却定定地凝注在素萱的侧脸上,察觉到她看了过来,目光便移动到她的画作上。
他修长的身姿站得笔直,清冷艳绝的双眸中,闪耀着灼灼光华。
素萱故意不去理他,命绣锦将画收起来。
颜夙的唇动了动,似要说话,却忽然眼波一转,淡淡对谢涤尘道:“涤尘,你不是早就想吃鹿肉吗?这只小鹿的肉一定很嫩,你派人去烧火,我这里备了作料,我们这就烤鹿肉。一会儿烤好了,也分给这几个姑娘些。”说完,便将手中牵着的野鹿交到了谢涤尘手中。
谢涤尘愣了一下,随即笑笑道:“是啊,好久没吃鹿肉了,还怪想念的。”他接过野鹿,便命人拿刀子来杀鹿。
素萱闻言心中一沉,忙阻止道:“你们,不是说要养着的吗?”
“谁说要养着的?本来要送给你的,你不要,只好杀了。”颜夙笑嘻嘻道。
素萱蹙眉道:“那,那就送给我吧。”
颜夙大踏步而去,命手下侍从在镜湖畔开始烧火,随风送来他的话,“这会儿不送了,要姑娘拿画来换。”
“姐,你万万不能应,闺阁女子的画作可不能轻易传出去,倘若他是登徒浪子,拿了你的画到处浑说,岂不败坏了姐姐的名节。”白绣锦压低声音道。
这个道理,白素萱如何不知,她并不理会白绣锦的劝告,拿了画快步追了上去,冷声道:“这画给你,鹿儿给我!”
颜夙回身望住她,唇角边笑意如春风般动人。他命侍从将野鹿牵了过来,亲自送到素萱手中。
素萱接过拴着野鹿的绳索,回身交到白绣锦手中。颜夙大步迎上去,伸手去接她手中的画。
白素萱如何不知他说杀鹿其实就是为了得她这幅画,她歪着头嫣然一笑,就在画即将递到他手中时,她却忽然抬手一扬,将那幅寒梅图朝着他身后的镜湖扔去。
颜夙明显愣住了,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,有些好笑地瞧了她一眼。忽然一跺脚,一个鹞子翻身,整个人便向后跃去,伸手去抓那幅画。
他们距离镜湖虽近,但依白素萱的力道,这画根本就扔不到湖中。但有冷风肆虐,竟将那幅画飘飘摇摇吹到了湖面上空。
一幅画,白素萱原本也没再当回事,扔了过去后,提了裙子回身便走。她命白绣锦将那只野鹿脖子上套着的绳索解开,将那只野鹿放了,一直到野鹿奔入山中再不见踪影,她才回首望了镜湖畔一眼。
她看到他手中举着画,从湖中钻了出来,他身上那袭紫衣显然湿透了,这寒冷的天气里,不知有多冷。他却并不在意,只捧着那幅画坐到湖畔的石头上,低着头在看。似乎是感知到她的目光,他蓦然抬起头来,一双俊目紧紧攥住了她的视线。
白素萱望着他堪比宝石璀璨的双眸,只觉得心忽然慌乱了起来,忙转过身,逃也似的走了。
回忆犹若一碗黄连药汤,散发着苦涩的药香。
三年了,秦玖已经习惯了遗忘。但自从决定再次踏入丽京城,秦玖便做好了面对的准备,她不介意,再将所有的痛苦回味一遍乃至百遍。时时刻刻将苦涩噙在唇边,久了,也许味觉就会麻木。
雪花不知何时飘了起来。
这天地间的至纯至洁之物,一片一片又一片,好似翩跹的白蝶,从云层中无声无息飘落。
以前她也最爱赋诗,遇此情此景,必定诗兴大发。如今,她却最厌这等附庸风雅之事,她也没有闲暇没有心情没有精力去做。
秦玖转身离去,行了没几步,隐约瞧见前方有一道人影,隐约还伴有低低的咳嗽声。她忙闪身躲在一棵粗壮的老梅树后,不一会儿,便隐约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。
秦玖屏住呼吸,探头朝前方望了过去。透过枝叶扶疏的梅影,她看到身披一袭雪氅的苏挽香。只见她驻足在一株梅树下,抬头望着一树寒梅,低低吟道:“耐得人间雪与霜,百花头上尔先香。”
这句诗作得倒不错。
秦玖眯眼。
便在此时,又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,颜夙出现在梅林中。
他身上穿的,依然是那袭孔雀紫的长袍,只是外面却披着白色狐裘大氅,白色绒毛领扫过他线条优美的下巴轮廓,让他看上去如此温雅。他的眉眼很长,浓浓的墨色,好看到极点。
他绕过石桥,慢慢走近苏挽香。
不远处便是湛蓝的镜湖,那株遒枝老梅,似梦一般幽幽绽放,清冽的梅香扑鼻而来,馥郁沁冷到骨髓里。
梅树下,一男一女相携而立。
苏挽香正攀住一枝开得最艳的枝桠,螓首微仰,凑近一朵花轻轻嗅着。看到颜夙出现,她慢慢地放开了花枝,捂住嘴咳嗽了两声。
颜夙大步上前,一伸手便抓住了那根缀满了花朵儿的枝桠,“我折了给你带回去插瓶。”
苏挽香忙摇了摇头,“难道因为喜欢便要折了它们吗?让它们在枝上自在芬芳多好。殿下约挽香来这里,可有什么事?若无事,挽香这就要走了。”
颜夙慢慢将花枝放开,大跨步便挡在了她面前,幽静的眸中深情如斯,“挽香,我是来向你道歉的。”
苏挽香唇角扬起淡淡的浅笑,慢慢说道:“殿下,你认识挽香也有不少时日了。何曾见挽香如此小心眼过。不过是几件芍药衣,别说不是你送的,就算都是你送的,那又如何。我只知道,你送我的是最好的就够了。”
秦玖遥遥望见颜夙唇角绽开如月华般清朗的微笑,墨色深瞳中那一抹暖意,似乎能将漫天飞雪融化,他低头说道:“那我送挽香回去吧。”
苏挽香仰首微笑道:“相府里有现成的马车,就不劳殿下了,挽香先走了。”
佳人说完,便沿着梅林中的小径慢慢去了。只余下千树万树绚烂绯红,以及,树下那一抹挺拔的身影,孤高而落寞。
秦玖冷冷眯眼,苏挽香对颜夙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明。这对她而言,倒是好事。无论如何,她绝不能让颜夙和苏家联姻。
秦玖沿着另一条小径寻到了榴莲他们。
此时,榴莲正在和荔枝争执。
荔枝要折梅回去插瓶,榴莲不许。樱桃是站在榴莲一边的,枇杷抱着剑保持中立的态度。
荔枝一看到秦玖,杏眸一亮,喊道:“九爷,这梅花好看,我们折几枝回去。”
榴莲大声道:“不行,糟蹋了花木。”
秦玖笑微微道:“莲儿,你难道不知,这些花木每年都需要修剪的,若是任由这些枝桠生长,梅树反倒长不高。就如那桃树,若是不修剪掉多余的花,满树的花便结不出大桃子。荔枝,你尽管折吧。”
荔枝朝着榴莲娇俏一笑,折了好几枝开满了花朵儿的梅枝。最后,榴莲被迫扛了一枝红梅,一行人说笑着走出梅林。
乍然看到伫立在梅林边的人影,说笑声戛然而止。
梅林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,大司乐萧乐白站在马车边。
参加祈雪节的人们看到天降瑞雪,皆以为老天开眼,纷纷感谢上苍后,大多都驱车四散离去了。也有些风雅之人留了下来,要到梅林中徜徉赏花。
萧乐白无疑是风雅之人中的风雅之人,他或许是要到林中赏梅。
白素萱和萧乐白虽说曾同为丝竹四大家之一,但萧乐白却是在她出事后,才到朝廷效力的,所以秦玖并不认识他。
萧乐白倚在马车一侧,手中执着一枝红梅,有两尺来高,五六尺长,其间小枝横逸斜出,疏密有致,极是美观。上面梅花红如胭脂,芬芳暗吐,比之榴莲扛着的那一枝更美了几分。
他口中正在吟咏一首诗:“空山身欲老,徂岁腊还来。愁怯年年柳,伤心处处梅。绿蔬挑甲短,红蜡点花开。冰雪如何有,东风日夜回。”清雅醇厚的声音,伴随着风过,悠悠传来。
飞雪,红梅,花影,白衣。
这闲闲倚着车辕而立的白衣男子,眉目温雅,带着一种不羁的风情。他浑身上下没有练武之人的凌厉之气,倒像一个书生。
秦玖来京后,对庆帝身边之人都一一打探过。
说起萧乐白,他也算是近两年来,朝廷炙手可热的红人,是很多人巴结的对象。他除了嗜酒,为人还极孤傲,对朝中权贵也不假辞色。据说,康阳王颜闵曾在寿诞那日向萧乐白求乐,但却被萧乐白拒绝,听说,是嫌弃康阳王俗气。连康阳王都不放在眼里,这样的人,着实太过恃才傲物,虽是弄臣,却也有几分气节。
秦玖漫步走了过去,微笑道:“原来是大司乐,这枝红梅当真好看。”
萧乐白的目光从红梅之上转移到秦玖身上,有些疑惑地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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